🌸张紫芝。

存殁口号二首

席谦不见近弹棋，毕曜仍传旧小诗。

玉局他年无限笑，白杨今日几人悲。

郑公粉绘随长夜，曹霸丹青已白头。

天下何曾有山水，人间不解重骅骝。

病起荆江亭即事

翰墨场中老伏波，菩提坊里病维摩。

近人积水无鸥鹭，时有归牛浮鼻过。

闭门觅句陈无己，对客挥毫秦少游。

正字不知温饱未，西风吹泪古藤州。

诗画里渐有老境，春草的青翠不能常保，只有等到它生命力的最低点，才有向高处的超越。季夏之月，腐草为萤。

黄山谷把老杜奉为作诗的楷模。晚年诗律浑成，悲慨遂深。当然，后者是仿前者。但唐宋气味殊易。白杨作柱，红粉成灰，一片哀伤萧索；而长夜，江山，筋骨匀称的奔马，又转为豪壮。我们现在想盛唐是很辉煌的，但它也是众多时代中的一个。唐人的诗里还是有那么多感慨和苦厄。四人都很潦倒，席谦是道士，吴人，善弹棋；毕曜能诗，我没有读过。郑虔，“郑公樗散鬓成丝，酒后常称老画师”足见平易真淳；曹霸，杜诗说“将军魏武之子孙”就不住地让人想他如何超群，尤“精鞍马人物”，“官至左武卫将军”，晚年遭免。

黄诗第一首非是怀人，乃自我解嘲。像我这样眼力很浅，放到杜诗里也认不出来，似乎要更隔一些，不去说自己，只是天凉好个秋。

第二首仿杜诗，但前两句主要在矜夸陈秦二子才高思苦，不太说他们如何失意孤独。闭门觅句，温饱不继，说陈师道写诗之苦；对客挥毫，正见秦少游秀逸挺出，风流可爱。杨万里说“国士秦郎”，高邮一州因他斗大。就因这两首诗，我晓得少游其人是很可爱的。

又是清新婉丽，又是语豪而工，苏东坡特地写信给王安石举荐秦观，说他不但博综经史，医药卜筮法律样样都很通达。汪曾祺写高邮，还特地提他。

后来师道果然因寒苦而死，黄庭坚当时自然不知道，还好。少游呢？少游已矣。西风寒水，孤村晚鸦，万人何赎！作者自己呢？他难道有一丝一毫畅快显达么？

老杜诗里的人有英武的气格，在熙熙攘攘的时间里大笑着老去，心里纵有失意的话，也不说了，少陵、子美，前路不知，请随我饮一杯酒吧，全在画和酒里。而山谷诗里的人在诗和仕途的坎壈里尖锐地质问人生，任由刀锋割下鲜血和筋肉。孤馆春寒，斜阳日暮。

只不过，都是孤独。诗人，友人，欢聚，死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