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画上,是那个连趾骨也纤弱颤抖的圣母,白袍预示新婚后不曾破裂的朴素,正露少女颊上初孕的粉红。

已经结束了。我告诉她。

她许久不曾移动的眼睫颤了颤,属教堂天女的光晕自额头散去,终于露出粉白的圆柱形脖颈。

我想她那么年轻;自然无可异议地,附属于美。不属于端坐在皇家学院的厚镜片们检索出的僵硬板正、苍白色臂膀的女神,而是我庭院中画布之前纺织阳光金线并分食椭圆形幸福的少女。

像皮格马利翁拥抱他命定的“牛奶”女人那样,我将触摸我幻想的女体,透过画布的油层。这一切要赖她的辅助,天堂的阿芙罗狄忒。

百合花业已枯萎,它芬芳的过去在画布上纯白。而我牵起她白袍下蜷缩的手指,手臂的那一端,是我熟悉的拿撒勒的贞女。在凡间的林木和阳光奔跑,我们家族最年幼的少女。

血色逐渐回到她勾勒诗歌色彩的手,而纤细与哀婉在画上为初孕的圣母所怀抱。

“请问您,受上帝所庇的、我的皇后:以斯帖是否在樱桃园中。”



“离开画布吧,回到我们的人间。”

即使在漫长而疲惫的工作后,她的哥哥仍然冷静、敏锐而有力。他的敏锐是涂了毒液的箭,混合在创作时浪潮般起伏的迷狂中,以至于她的生命随刮刀的碎响逐渐苍白,在他涂抹油彩的过程中。

他的头发蜷曲而张扬,他外套的棕色更像一种无言的宣誓,他捕捉一切人的睡梦和呓语。

“尽管在传颂之中,分娩之前,她可以是任何一个少女。”他这么启发,而她想象几千年前的、褪却一切传奇色彩的、胆怯而安静的少女。她的腹中坠入岩石滚动般沉闷的疼痛,她领受神圣的胚胎,如平白地罹患了一颗粉红的肿瘤。

天使的花环无法减去的疼痛,她想起她平淡青春中类似的沉沦。黄昏时她发丝间灿烂的金色熄灭于黑夜的一刹,与诗歌的汁液胶着在沸腾的意识,无法结束,亦不愿停留。

有时她爱把玩不属于女性的利器。刀锋一线,像鱼张开的牙齿。残留的泥泞色块受鲜血洗涤,而她,惊诧于疼痛的不期而至,又感念它作为凡人无可避免的劫难,不至于过晚地到来。

因疼痛在期待范围之内的庆幸,她仍能轻松地回忆。多么适合啊,那时初露红晕的恐惧,因疼痛而微颤。

金发从她肩头留下,她少女的鲜血为命运刺破。血将她的思想、性格与她女性的命运缠绕成结。它们在她运行的子宫之前毫无意义,如画布上的怪兽之于人间。她未来的爱人,将阻隔于一道天生的血河。

少女嫁与胎动。她成为它的新娘。

少女作为少女,在画作上死去。

她终于认清楚,那个因受孕而惶恐的,拿撒勒的贞女。

“以斯帖正在樱桃园中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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