樱夜

五条大桥的月夜里,武藏坊弁庆遇见了源氏的少年义经,这时少年还以幼时的名字行于世间。弁庆后来成为九郎义经的忠臣,在奥州的孤岛上折断了武勇的生命,仿佛看见空谷白驹奔跃与漂浮变幻的云间。彼时弁庆认出薄纱下俊朗的男性的眉目,然而有意相激,还是调侃他为娇媚的女子。

月光的纱衣仍遮不住少年秀美的脸,反而把他优美的质地历历分说。他虽然年少,脸庞却十分典正清美,拥有撼动时代的颜色。

少年的跳跃游移在芳树灵魂的丝线上,幽夜的月光伸出朦胧的袍脚,以樱花素淡的芬芳网罗他轻捷的飞舞。

美是一种超脱的清灵,而灵巧是一种伤人的忧郁,美在三界以如此的形态迅捷地流动着,在惊现于世时毫不遮掩自身的光辉,难免刺穿凡俗蒙着灰色尘埃的双眼,因它知道自己往来天地的异能。有时它与人游戏,躲在某个甜美青葱的生命中,平白以悲惨的命运加诸这幸运儿的身上。

这种阴沉的诅咒,九郎吹笛时便时常想起,自少年时,他早已领受天命的安排。少年的腰间缠着一枝初夏的玫瑰。笛源自母亲的馈赠,虽然是少年的爱物,本身却是多余的装饰。他既然如此之美,便不需要音乐这种世俗的附加。与其说笛子是少年排遣郁结心绪的方式,不若说这是他生来无双美貌的瑕累。

折扇则相反。这种风雅的过错落在弁庆眼中,即是挑衅的短刀。世界上所有的鬼怪都欸乃长叹,灭绝在宝刀游走的迅光中。若失去了这柄公卿们常用的折扇,他或许仍拥有灿烂的人生,但所有忠诚于美的看客都缺失了一次宝贵的震动或悚惧的机缘。

樱花树无言地哭泣起来,在少年的记忆和后世的传说里,它不过是一屏优雅的点缀。它拥有无数盛开的轮回,在桥下迎接过千百场朦胧的月色,与美少年却只有一面的缘分。少年将往他辉煌的命运中去,而它将用漫长而虚无的生命等待夜夜永劫。对于注定的劫数,它拼命抖动经脉中每一滴微凉的血液,只希望他离开时的跫音踏过它流逝的青春。

最后呀,不过是落花追上了远去的笛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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