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们唯物主义者,诗都写得这么好的嘛?(顺便吹一下某君@“生有七尺之形,死惟一棺之土”)

礼记·檀弓上:朋友之墓,有宿草而不哭焉。孔颖达疏:宿草,陈根也,草经一年则根陈也,朋友相为哭一期,草根陈乃不哭也。


他的轻舟重染江水之绿,与柳子厚确信再无会面之缘的分别,已是经年。

春草又生,期年已至,悲痛亦当有节;他在稚龄就已诵读这般温和的劝诫,而圣人说哀伤有节时,想必没有见过颜渊的白发。其实在去岁冬日,他已把诗草投进寒江凝滞的深水,遥寄一缕迟到的微意。他的悲恸早在那时层冰寒水上波折飘摇的舟中荡远,随时日改换沉静为圆转清露,在朝日的起落中重复浮云与泥尘的轮换。


故友的离去,带走了他最光彩的岁月。他雁塔题名的年少,曲江挥毫的风流,一切的一切,与另一个锋锐俊彩的名字光耀在苔痕青苍的石碑之上。他们有时以对方岁月的迁延来命名自己的生命,而故人的双手终于握不住命名时光的权力,留他在遗草和稚子的垂泪间思索独行的人生。

他沉浸在伤感里,他漫长人生中难得不可回转的一次伤感,寻觅万段而永难求索。山色与流水划过,行舟迷失了方向。

他想起那首诗。柳州的鱼雁送来故人的遗草,显得鱼雁有信,而又令人怪怕。依凭诞生于翠色州府的这四行断续的诗,想象故人在自己记忆中芬芳的形貌。


世传鬼有新旧,新者大而旧者小,犹鬼据人生时之气。死者所余之气总不禁消磨,而山与水从不改换。山水间的柳生,亦有分别时熟悉的模样,却染上了世外的香味。仿佛本自幽谷佛龛前深藏的美人,只在风日晴和的迢迢远春,自衣冠宝珞的塑像中飞逸,化一树昆仑碧桃的花。

那人舟楫停在江上,木兰作饰;绿水都不见了,连同夹岸的山。他嗅一朵素淡的香花,白色的细蕊垂落衣间。花光如颊上闪耀的青春的色泽,那种玄奥的静寂微笑,与他陈说星宿于天轨之上平稳从容的推移时一模一样。他垂眸间隐匿的眼光,绝类山上春色骀荡于脉脉风中,枝条舒展轻柔,而似带有隐忧。东风载春天无尽复苏的音信,而此身行于大千世界,苦乐相激,一时总不得自由。

柳子厚青袍上离离的草,枯荣仍不改熠熠翠色,仿佛领受东君的旨意,急欲舒张,要接十指间拢住的煌煌幽香。此花不堪折,虽遥望间,已见天风吹发,香花拂袖。并非是人成新鬼,而是他的形象寄托于文字的精魂。遗稿托付于死生知己的故人,却只能在故人执书而泣,检点翰墨时偶然重现于人间。


他仍在江上,春水如天;迷惘于故人脱略的魂魄,不记得万死投荒,又是几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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