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冢

“群山万壑赴荆门,生长明妃尚有村。”

诈个尸。架空懿丕。在本文里,您会看到:性转的和不性转的子桓,戏份很少的子建,本章不出现的戏份也很少的性转的阿甄,以及逻辑也许有点混乱的仲达。其他人还没想好。更很慢。


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。还是一个活人。

司马懿疲惫已极,他甚至辨认不出声音的方向,只看见一双蔚蓝的眼睛。在绿色的林间非常显眼,而且色彩合适。

我是知晓人心的鬼怪。你希望我叫什么名字?

他从树上跳下来,说,我是曹子桓。

你姓曹?司马懿重复一遍蓝色眼睛的话。是的。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。

说说看吧,眼睛下浮现出一排白色牙齿,我喜欢看活人痛苦的寻找。如果你找的人经过这里,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线索。这么久了,你是头一个会说话的活人。说不定,我会减少你失望的次数,把你的痛苦加快一些。


司马懿在想一段合适的措辞:我找一个从邺城向南走的人。一个柔弱的女人,不,一个少女。一个冷酷的少女。她不符合对美貌最中庸最经典的定义,但你若见过她,耳垂,发髻,哪怕是一片衣裾,一丝头发,你就终于知道美会用一双凛冽的眉眼审视人间,越是冷淡无常,它的姿态越显细巧冶艳。她呼吸的时候,秋天都不肯过早到来。等黄叶填满了城市,我才知道她的离去不仅是独属于我的毁灭。

这是一件可笑的事。邺城这么远,她既然身形瘦弱,长途跋涉一定非常疲惫。且一个惊人的美女,怎么会默默无闻地走过这些道路、城市、树林?

因为她遮起出众的眼睛为逃离她的婚姻,因为风沙和灰尘盖住她蹁跹的步伐,因为她活在人们的美梦里,所以樵夫和耕者对一个幽魂的面容无动于衷。

让我想想,这个年轻的女人为什么逃婚。曹子桓长出两根手指,在虚空里微微点着,一,她在这段婚姻可预见的结局中只能收获痛苦,那么她背叛她的丈夫就成为一个注定的时间问题。二,她的修炼有了进展,再需几天就可化鹤而去,不需要理会人间的事务了。司马懿说,还有一个原因。三,她从流苏垂帐的香车上回顾时,看见了命定的爱人。她给这个在爱情上出乎意料地懵懂的男人设置了一个谜题。奖励是她的身体,和未来的时间。

曹子桓笑了,哦,你这么找她,她不爱你啊?司马懿笃定地解释道,不,她控制不了,她的心已经离开了躯壳,再待下去,她就真的要魂归地府。

后面的故事我知道了。我确实见过她。她的坟就在对岸。我现在就告诉你结局。她逃出来,走在向南的路上。她一直走,愈来愈慢,最后凄惨地在汤汤的流水边死去。这么说,你该快去地下找她。万一她信佛,赶不及,她就轮回去了。

司马懿变了脸色,她信佛吗?他并没有对死讯表示惊讶,也许他早做了准备。

你不知道答案?曹子桓回答,她相信痛苦。以及无常。你在迷蒙辗转间,她已经死去了。当然,你也知道,她脆弱易碎,所以这是合理的。

司马懿的声音有点抖,那么,她的等待也如此轻浮脆弱吗?

曹子桓冷笑说,她是轻浮,她坚持的都是虚妄。你指责她的感情,还是她的决定?既然并非夫妇,那你喜欢在邺城的酒宴上与她遥遥相视,享受拨乱她一腔柔肠心曲的快感吗?还是希望关于她风流放荡的传闻流布在宫殿和巷陌,连儿童都会唱墙上飘摇的野草的歌谣吗?

我梦见她躺在我怀里。我们从未亲密至此。醒来手臂酸楚。司马懿心里蔓延出一种无法消解的挫败感。她已经死了,而他甚至并不了解自己寻找的人,他们短短的相遇里最多的是擦肩而过。你见过她,请你告诉我,她是这么想的?是她死前,还是她离开之前?


她死在对岸,我不知道她的想法。但我看见阴雨时隔江连绵的青霭,她的怨气死后也没有消散。很应景地,曹子桓说着,江畔的远山那被水打湿般的颜色仿佛更浓郁了。至于后面的事,荆楚的山水间颇多鬼神,有个绿衣长发的,为她的尸首建了坟墓。他会做诗,在空气中称颂她苍白的盛年就死去的美貌,字写在风里,消散得很快。他仍然写,她睁开眼,坐起身,握住他光秃的笔。你是山林的精怪,怎么不知道风会吹散最美的诗。绿衣的精灵说,你真美啊,我的笔已经完全臣服于你的巧笑。我只见过你愁苦的死去,可你一定善于笑。她不置可否,做出含笑的表情,撕下脸上的嫣然笑意。他摇摇头,沉吟道:笑时你是春庭月下融融的新柳,可你冷漠的时候更美。我矗立在锋利的刀刃上,忘记呼吸和生死,得以专注于你乌黑的、深沉的眼睛。她握住精灵的手,在眼皮上轻轻一拂,两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滚落在他颤抖的手心。他惊怖地挣扎着,本能地想要丢弃,又无比小心地托在掌心。她空洞的眼睛像墨汁画上去的,而他的双手似乎被要砸出一对孔洞。我死时听见你说我行走的意态,间关跋涉,不减轻灵。风行水流,风定水止,像江左白梅垂坠的寒潭碧水。那么,她褪去衣衫,蒙尘的布在远方铺展成一条翠色的溪水。你若有心看它是否能胜过你披雾的青袍,随你,随你。她细长的白色手指像一柄刀,切入肌肤的纹理。这身被称赞过的皮肉,在我腐烂之前,我都送给你。

绿色的精灵流出眼泪,我很后悔,从见到你开始,我本不该说出来,或者不该让你听见。可是,我做不到。你倒在我的土壤里,我怎样对绝世的美无动于衷?她莹白的下颌骨动了两下,不,美蕴藏在你的心里。人面桃花,泉下白骨。你美丽的脸和烟视媚行的姿态,全部跟你冷漠的骨头长在一起。他跪下来,我不该用这座坟墓留你,你走吧,请你穿上上天赐予的装饰,让你永恒的背影在我心上走过。我深碧的心房每一次震颤,都是你足音的回响。

她摇摇头,五指的骨骼抚摸着他青苍的头发。你比邺城的春酒还要绿,还要暖。我爱的人留在那里,他看得见俗世的杯盏和冠冕,看不见我冰冷的死亡,腐烂的尸首。也许我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年轻女人。我要等他看见我,看看这一具白骨,和路边遍野的饿殍有什么不同!

不是的,不是的,我不信。精灵慌忙说,身躯也随之摇晃。他怎么可能拒绝你,没人能做到。因为是你等的人,他一定会来。


她说,你的笔不要再写诗了,放在心里,别让风把山林的诗章吹到人间。

她踉跄着走到河对岸,并不觉得比生时的跋涉更加困难,然后碎成一堆齑粉。听到这里,司马懿伏在泥土里细细地找。这是一片深林,自然从不像人事那样变幻斯须。她还在这里,如果没有绿色的、隔江吹来的风,没有夏季不可预料的大雨,没有冰冷的、堆积之后又消融的雪,她一定还在这里。这么想着,好像褐色的土地上真的显露出一点阴冷的白。

司马懿反而在极端的悲恸之中获得了一种奇妙的平静。这么说,她怨气无法消散,是因为痛苦地死去,死在南方的水滨,无人知晓。可是她没有离我更远,却在我的掌心的纹路里,只是多了死亡。孤独困苦的死亡,我已知晓它的威权。我只是恨,死的不是我。


曹子桓温柔地问,那么,过路人,你说说看,这些可悲的泥土,它们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?他眨了眨平静无波的眼睛,牙齿被一抹浅淡的唇色尽数收起来。司马懿说,她是魏王的小女儿。至少在我离开时,她是魏王死去的独女。

你早知道她死了?

不,我不知道。是人们这么说,最后她的父亲甚至给她像模像样地制造了棺椁和坟墓,但都是空的。这我知道。



 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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