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苔

古人白骨生青苔。


如何不饮令心哀。


朱寿在江南等一树花。

这一种白色而无香的花,从枝柯到嫩叶,每一寸的生长与衰老都很复杂。

有多少死去和活着的人看过花。这些眼光顶住它蓓蕾的舒张;即使它不在意,眼光仍然存在。

这不过是花,今年开,冬天也就死了;人人都知道。每年落花时,可谁能不去看。世界上有许多人疯了,也有人永远都不会疯。疏狂在前者的唇边,光明在后者的心里。真是可惜。他想要的都分了去,留下铺着黄褐色土地的广袤疆土,与水田里抽穗的稻。

那些人口称万岁。他早年听不惯;后来就不管了。

花没有开,他感到失望,也很清醒。

江南似乎只有水。他从京畿的山脉离开,渐渐踏入灯火下的烟水。


真可惜,后来执笔的人只写了一出戏。关于今上的传奇还有很多,譬如在睡梦里,他游于河汉之间,像群玉山间执辔的天子。流沙殆尽,月窟始见。

后来就不知道了。撰实录的史臣只来得及写一句话:

梦魏文帝自诵平生诗,声气婉转,音韵调畅。

在这场俯瞰浮云众生的梦里,今上告别步伐轻快四匹黑色的天马,沿透明台阶走到天穹暗色的顶端,日与月是等大的金丸,交叠着发出明暗光照。

魏帝是个黑衣服的人。在天上不遵守人间的规矩,他披着长发。明月的银光在朝日由赤红转向金黄的过渡里积淀。说不清文帝的诗更短暂,或更久长。今上仍清晰地记得日月每一寸运动的轨迹。白日初出照屋梁,俄尔皎月舒其光。

在文帝喘息的静默里,今上走到了日月的尽头。文帝的身影没有他仰望时那么耀眼明亮,但他们终于平视彼此,越过万古的莽苍。

文帝铺开星辰的筵席,上诵高唐神女之篇,燕饮达旦,至延年益寿千万岁。


醒时朱寿忽然不记得自己的年岁。这里与紫禁城相距多远,他也说不清楚。他摘下笠,发觉手中仍执着一根比日光更细的钓丝。小舟在绿水间还未行远,隐约可见水面金红闪耀的鳍。潭是一整块的翠色,仿佛深有千尺。

在九重宫阙之上,端坐烛照万物的帝王。在浮云和水晶般的霜雪堆叠出的名为尘埃的酒肆里,往来间过客不通姓名,还以为是凡尘挟瑟弹铗的儿郎。


人间也无非如此。他忽然开始好奇天穹之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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