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丹

写散文时,自草间捧出作者的铜炉。有些人捍卫自新文学时代散文铸就的庄严,却不免遭现代中国那一层诗化的蝉翼的俘获。古时的仙人,怀抱帝王的黄金,蓬莱方丈瀛洲,流水间合唱起宗教的颂歌,或者个人所有的抒情的诗。

我想念那一座方术列传里见过的山。诗行放慢一千倍,我才追上摇晃的尾巴。那个莲花座下的双鬟童子,与千年之前西行的僧侣在云海沙州的光艳中窥见的如此相像。童颜上浮动的微笑预示着无尽的可能;指尖蔻丹是御园的樱桃,古国的王未曾看见,他一生所求的永恒竟在花果间闪现。

怎么就不能长生呢。古时候多少人活了多少个百年;现在的时间转得快,永恒也飞旋着走进。

自然是可以。

我缺少勇气,只能在散步中缓慢忏悔我的前生。我的手摸向散文的丹炉。仙丹发出爆米花那种引人遐想的素白而纯洁的栀子香味,在纸袋里蹦啊跳啊,就像炒豆。我的纸袋不可能穿越该街区的杂草,因为这里的居民对于炒豆子的人均日消耗量居历史上的前列。我唱起我的散文,关于炉火和大雁塔,纺织机与《说唐》。这种歌唱不是为了给此世界增添人为的声响。非叙述性的断裂的词语,我掌控这种中立而消解一切明暗的纯色斑点,百年来生产的油画颜料实际都涂抹在画布之上。我的双手摩一块赤红的砖,它的节奏就是歌唱的韵律,令我喉舌如沉湎于刀口蜜的温软。为了寻找牙齿的酸痛,啃一口盛夏的,冰柜里窖藏的雪。灵丹在童子虚握的掌中,这一双相伴青灯的手掌,打击时有伏魔的巨力,自婆娑世界劈山捣海而来;造化自然,何曾作意于人间。

明灭的金光点亮了云间烛,他终于将灵丹还我。

我的胸膛碎得非常干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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